为什么现在女人们都不愿意说自己是一个女权主义者?我想有四种可能。第一,是怕遭受来自部分男性(也可能是女性)的侧目而视;第二,是觉得自己可以追求一个完满的人生,无关男性;第三,是觉得提倡女权主义又如何,能改变什么呢?第四,是有智慧又运气好的女人,她安于自己女性的性别和生活。不过,不说女性主义,不等于有关女性生存状态的一些问题就不存在。言说,就是打开,打开心灵之路,让人们互相看见。不知我这样的理解,在主讲人陈老师看来,可还有几分合题。
“女人,不是生而就为女人的,是被变成女人的。”在文化对人的后天成长所具有的决定性作用已经毋庸置疑的今天,这句话对东方女性而言,着实无可回避。我只是没想到,它是由许院长,一个笑靥如花,让人如沐春风的,成功而绝不会令男人感到她是女强人的教授+博士+院长第一个讲出来。
令我更惊奇的是,当万教授问有谁下辈子还愿做女人这个问题时,在我能看见的人群中,只有管院长举手;另外一个,就是我。而那些在我看来比我“女人味”的多的美女们,都沉默着。
想来,无论在座的男士们内心感觉如何,这应该也令他们惊奇。
就从朱校长的问题讲起吧。他走的时候留下一个好问题:为什么女数学家这么少?是的,女性主义发展到今天,承认性别差异和劳动分工的存在,是一个基础。这种差异不仅包括生理,也包括心理。如果说“男女都一样”是对性别歧视的颠覆,它也是对女性作为一种独立的性别群体的否认。不过,女性作为性别群体的存在,不是以被地球上的另一性别——男性之观看、取舍、评判、愉悦为其目的的。女性有自己的感知、心理和判断方式,也可能有和男性相通、相同甚或高于男性的理性和智慧(虽然具体擅长的领域不同,但不排除可以交换场地)。那么,为什么成功的数学家、理发师甚至厨师都是男性?也有人说最好的作家是男性,最好的女性形象也出自男作家?因为男女有别;也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笔在他们手中。在人类历史、尤其是中国历史上,女性不能自我定义,而总是通过与男性的关系被定义。男人是首要的,女人是次要的——是第二范畴,第二性,the other。
女性是温柔善良美丽清纯的代名词,这不够好吗?女性是大地之母,可以无穷奉献,被无尽索求,这不是历来被赞美的吗?可是女性也有需求。如果男性需要母亲,女性也需要父亲和兄长。
为什么女数学家这么少?因为女性的天空是低的,女性背负的东西太多,即使奋力去飞,也还是不免要掉下来。假使你看见一个长发、裙子、丝袜、高跟鞋的飞鸟神采飞扬,她或者已经摆脱了传统的价值观,或者就是今天在座抢话筒的女人。
因此,要在承认差异的前提上,面对问题。这个问题也许首先就是:为什么女性承担了那么多,只不过说了几句真话,就被(部分)男性认为在对抗呢?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女性的天空,不能没有男性的翅膀。正如陈老师的课件所言,如果有经济的保障和教育的跟进,男性亲属的支持和女性情谊的滋润,所有的萧红们都有可能无关悲剧。而在中国,这四个条件中,男性亲属的支持可能是决定性的。我真想知道,当万教授告诉我们,女性的生理发育到了一定年龄就与男性不同时,在他提倡的懂得和理解女性之后,他是愿意爱护女性,还是以为女性是弱的?也就是说,承认差异,是为了理解、和谐;为了懂得和珍惜;还是继续分割一个第二性?
当我们承认女性应该追求内心的自如平安,应该有打造自己天空的意识和能力的时候,是否意味着男性可以事不关己、回避问题,以把女性歌颂为温柔纯洁、给大地带来美丽风景并具有与生俱来的母性而深觉满足呢?为什么那被颂扬的,却不愿意来世再做女人呢?
玛丽•贡特在《一个女人在中国》中写道:“中国妇女,即便是上层阶级的妇女,也几乎无一例外的毫无知识,像孩子一样愚蠢。实际上,她比西方国家的儿童还糟,因为孩子至少还能让他提问和学习,但她(中国妇女)的美丽却只能依赖于她的奴性和她的愚蠢。……这个种族的妇女没人敢违抗丈夫的命令,哪怕这命令再没道理。……没有什么比我的中国之行更使我强烈地相信女权主义。” 在她写作的时代,相当多的走出国门的外国男人,都一边鄙视东亚人,一边想找个东方女人(日本,或中国)享受一番。由于在比较文学专业数年的浸染,谈起中国文化或女性问题,我就会变成一个堂吉诃德。请诸位原谅我可能把风车当作巨人吧。
正如在座许多女老师所感所言,今天的女性,一方面有着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黄金时代,有着可以营建自我天地的自由;另一方面也承担着比以往只是要求女人听话的时代更大更多的压力。各种有关一流好女人的普传帖子都不过是教导女人既要无所不能,又要伏低做小。当今消费社会更以对“女人味”的高调肯定,培育出“被女性化”的女人,女人形象从生产到消费一条龙,“女性气质”成为带来巨大经济效益的魔咒。每独立中宵,对星河灿烂;而情之怅惘,无可言说。
在我们承认今天的女性已拥有比萧红安定的多的时代和自由的多的空间的时候,我们是否也能承认,女人真正的生存状态和内心世界仍然可能是被漠视、被忽略的?我们是否也能认识到,所谓女性,不单单是一个社会历史问题,不单单是女人自身的问题,恰恰是一个需要男人看见、面对,并和女人共同修正、建设的问题?
每个女人的生存境遇是不同的。与会的2位女作家,我之前都不认识。其中一位不得不半途离会去接孩子;而另一位可以安心发言,并且可以行走于台北东京的街头。每个家庭的运转模式也是不同的。当当初的女神走过婚姻之门,日复一日地不停转换自己不计时、无报酬的各种钟点工身份(采买、擦洗、陪读……)的时候,她想要的,并不是劳动的平等。她可以很幸福地收获这些劳动,只要,你看见。你看见她的存在,感受她的付出,触摸她的心情。请不要仅仅将这些描述为女性的母爱天性。这有些伤人(雌性动物都是有母性的,而男人娶的,是一个女人)。如果有人为我做这一切,我也十分乐于幸福洋溢地赞颂他。我想,一个女人做这一切,也可能有4种原因。第一种,是出于人道主义。印象中陪伴网瘾大学生和自闭症儿童的,多半是母亲。第二种,是出于家庭稳定运作的分工协作,伴侣亦搭档。第三种,是传统文化对女性的要求,贤惠的女人莫不如此。第四种,是发自内心的对家人的热爱。因为她所相依的男人,不仅俊朗潇洒、才学过人;而且忠于家庭,懂得妻子。请你说,这是深情和美。本来男女之间夫唱妇随、携手白首中就是人世间最美之情之景。这一点,不用说张处和朱部,也不用说在会场的各个沙发上以同一姿势凝视陈老师的李院长(有图);我想,在场的每一位男士都是明证。我们文学院一向是模范丈夫群落,更该大力点赞。
回到萧红。萧红到底不一般在哪里?正如钱敏老师所言:她守住了自我。如果我们说萧红的女性意识并不一定是自觉的,她对自我的守护却是相当自觉的,这是她不得不离开她实际上十分依恋的三郎的根本原因:因为在三郎眼里,始终看不懂萧红的那个自我。喜欢电影中的歌词:一个人自由地笑,自在地哭,牵手放手也是自己的手。也喜欢文学院刘桂兰老师的QQ个签:春去秋来何用躲;行,也在我;藏,也在我。
回到沙龙。正如许芳红、梁中芳和管爱花老师(沙龙三士)所问的:今天我们以萧红为镜,到底要讨论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做的是什么?我想有3点。第一,在承认男女有别的前提条件下,拒绝把女性维持在被看的即第二性的位置上。第二,在独立意识与女性气质之间达成动态的平衡。第三,允许每个生活情境不同的女性有不同的价值观和审美观,以及对人生状态的自我选择和自我认定。一言以蔽之:女性美不是对现有种种假设的未经质疑的接受,而是一种建构;只有对此持开放的、多元化的态度,才能有两性间和谐的发展。
有一句话,朱部长和陈老师都用它来作为这次沙龙的总结,那就是:天空是人类的,是两性共有的。男人和女人都希望女人温柔善良纯洁,这本是女性之本真,人类之本真。然而文学中和生活中被侮辱和被毁灭的,多是这样的女性。“她的双翼已被剪掉,人们却在叹息她不会飞翔。让未来向她开放吧,那样她将不会再被迫徘徊于现在。”
我看见两只飞鸟,一边飞舞盘旋,一边用它们的翅膀和尖嘴互相触击对方,它们是在争斗,还是在相亲相爱呢?我向你倾诉,是因为我信任和期待。如果我的眼里含着泪水,是因为我对家园和生活爱的深沉。男人的给力,不仅能让女人的天空更高远,也会让家庭的天空更圆满。同样是作为面对存在的人,身心俱疲的时候,让我们彼此支撑;喜上眉梢的时候,让我们相互分享,共同面对生存的困境与乐境。我有一个梦,就是既要区分他们和她们,也不要区分她们和他们。
所谓佳人,在水一方。
“翔宇茶座” 为人事处与宣传部共同主办的淮阴师范学院首个博士沙龙,每月举办一期,坚持“自由、包容、务实、求真”的原则,以学术交流、教学反思和文化联谊为主要活动形式,通过现场讨论、微信互动、网络专栏等多种渠道为教师提供一个在学术、思想、文化、信息、合作等方面深层次、大范围、多领域交流互动的平台。
(作者:赵峻(文学院) 审核:朱延华 张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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