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2月下旬,日军重兵进攻长沙,与中国军队展开第三次长沙会战。国民革命军陆军第41师121团2营6连排长褚定侯奉命坚守浏阳河北岸,阻敌南犯。在即将与日军决战的前夕,他提笔给大哥写了一封长达6页的信,读来令人荡气回肠。
家书内容
浩兄:
如握!
前日寄二书,不知收到否?弟已呈报告与团部,团长未能批准,云此非常紧急之时,不准弟请长假。弟部队已于昨日早晨出发进占阵地,而于昨日下午,师长亲自到弟阵地中侦察地形,改命弟单独守浏阳河北岸之村落据点,命弟一排死守此处,命弟与阵地共存亡。又云若在此能坚守七天,则可有办法。因此弟于昨日(廿五)晚率部到守地,连夜赶筑工事及障碍物,阵地之后五十公尺处即为大河,河扩水深,无舟无桥,此真为韩信之背水阵矣。本日情报:敌人已达汨罗江,计程三四日后能到此,然前线队伍,能毕力能抵,则能否到此,是为问题。加之本日湘北本年冬首次飞雪,则敌人之攻势,该稍挫缓矣。然吾军各师官兵均抱视死如归之决心,决不让敌渡浏阳河南岸来。弟告部士兵“不要他渡河!”一句话,敌此次不来则已,一来则拼一拼。弟若无恙则兄可勿念,若有不幸则请兄勿悲。古云:“古来征战几人回”,并请告双亲勿悲,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然弟一切自知自爱,务祈兄勿念。
兄上次寄来洋二百元悉数收到,祈勿念。
家中近来有信到兄处否?弟已久无告双亲矣,请能代书告之,云弟安全也。时在阵地,一切不便,故不多作书。
待此次作战后,则弟当入滇谒兄安好也。兄若赐言,仍可寄浏阳军邮第一五O号四一师一二一团二营六连弟收可也。时因北风雨雪交加,关山阻绝,希冀自爱,余不一一。
即请
冬好
侯弟拜上
十二、二七
家书背后的故事
褚定侯,1919年生于浙江省莫干山。1936年,在杭州一中读书。“七七”事变后,回到了莫干山。不久,杭嘉湖地区沦陷,褚定侯终日在家,报国无门,感到十分苦恼。1938年秋,得知天目山办起了战时浙西临时中学,立刻前往学习。那年冬天,周恩来和当时的浙江省主席黄绍雄一起来到学校视察,宣传抗日,给了褚定侯很大鼓舞,于是,他投笔从戎,考入黄埔军校二分校17期学习。毕业后先被分配入军令部,之后褚定侯主动要求编入一线部队,于是被编入陆军第41师121团2营6连,担任排长。1941年,率部参加了第二、第三次长沙会战,在第三次长沙会战中死守浏阳河北岸阵地,与全排官兵共同壮烈殉国。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美国珍珠港。同一天,日陆军第23军开始进攻香港。为使攻占香港顺利进行,日军大本营命令驻中国湖南地区的第11军向湘南进攻,以牵制中国军队的南援行动。第11军司令官阿南惟几接受命令后,于12月13日发布了第三次进攻长沙的命令。12月23日,日军在新墙河上游油港以北地区发起进攻,并扬言要在长沙度过1942年元旦,第三次长沙会战打响了。
中国方面迎战的是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他当时指挥的军队共13个军约17万人。守军上下同仇敌忾,战斗异常惨烈。陆军第41师121团2营6连排长褚定侯,率部奉命坚守浏阳河北岸,阻敌南犯。在坚守阵地的间隙,他提笔给远在云南昆明的大哥褚定浩写下了这封信,书法潇洒飘逸,通篇贯穿着大敌当前、视死如归的紧张气氛与战斗豪情:“弟告部士兵‘不要他渡河!’一句话,敌此次不来则已,一来则拼一拼。”
这封家书写于1941年12月27日,当时日军已经渡过汨罗江,正在向南逼进。发出这封家书后不久,日军就进至浏阳河一线,褚定侯率部与日寇昼夜血战,在前有顽敌、后无援兵的困难情况下,直至全排官兵壮烈殉国,实现了“与阵地共存亡”的遗愿。
这封在战争中保留下来的珍贵遗书,后来从收件人褚定浩处,辗转到了弟弟褚召南手中。2005年,在看到了“抢救民间家书项目”的征集后,褚召南主动捐赠这封信的原件,给国家博物馆收藏。他对项目组委会说:“放在国博比放在家里更有用,更能发挥社会效益。”老人还回忆,二哥褚定侯去军校报到以前,曾去天台县老家看望祖母,在短暂的宁静日子里,他和邻村的一位姑娘互生情愫。但是,在山河破碎的日子里,有志男儿又怎会耽于儿女私情?褚定侯对姑娘说,等抗日战争胜利了,一定回来娶她,然后就义无返顾地走了。
毕业后,褚定侯先是被分配到了军令部,但他向上级提出:自己读军校就是为了参加抗日的,要求编入一线部队。于是,他被编入了陆军第41师121团任排长,到职不久即投入了第二次长沙会战。这次战斗以后,他写信回家说:日本鬼子非常狡猾,他们化装成农民前来侦察,但均被识破、消灭。会战中,中方士兵表现得十分英勇,他们在自己身上绑上手榴弹,然后舍身炸毁敌人的坦克。
仅仅两个月之后,褚定侯就率部参加了第三次中日长沙会战。他写下的最后一封遗书,是死守长沙的战士们在同一时期写下的1500封家书中普普通通的一封。《大公报》的战地记者这样写道:“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一月一日在长沙真是一个顶大的纪念日,从这一天起,长沙城外的炮火连天,昼夜不停的一连四天,有人说从未有任何一年的爆竹能和那几天相比。敌人第一、三、六、四等师团番号的士兵的鲜血染红了大稻区的沃土。先攻东南城角,攻不动,再攻南门,又攻不动,最后攻北门,仍是屹然不动。敌人作梦也不曾想到它面对着的是它所自称为消灭净尽的战士。而这些人的代表者,在元旦那天便写了1500封家书寄交给家人道:‘这一次不成功一定成仁’,哀兵必胜,何况敌人只携带了两星期的粮秣,从一日起就开始饿饭;而它们的上官却依然喝有名牌子的法国酒呢。我们的士兵在修械所高地创造出争夺至十一次的拉锯战,于是敌人溃退了。”
从中国守军元旦那天写就的1500封家书,可见将士们戮力同心、视死如归的气概。
到1942年1月中旬,第三次长沙会战以中方的胜利而告终。日军伤亡5.6万余人,俘虏139人,中国军队伤亡2.8万余人。这是自珍珠港事件以后,二战同盟国与日军交战的第一次重大军事胜利。英国《泰晤士报》发表评论称:“十二月七日以来,同盟军唯一决定性胜利系华军之长沙大捷”。《伦敦每日电讯报》称:“际此远东阴雾密布中,唯长沙上空之云彩确见光辉夺目。”
(作者:褚定候 审核:柏华)